|  网站首页  |  导 言  |  网站简介  |  网站纪事  |  公 告 栏  |  联系我们

您的位置:网站首页 >> 百花论坛 >> 口述历史为什么值得做

口述历史为什么值得做
【发表时间:2012/3/10 7:45:32】 【字号: 】 【颜色: 绿 】 【背景: 绿 】 【浏览次数:
本文来源:姚小平个人主页 发布日期:2011-06-14

口述历史为什么值得做

——《中国当代语言学的口述历史》*序

  “口述历史”(oral history)已不是新名词。近年来,各个领域都有人从事口述历史研究,但在语言学界这项工作起步很晚。2002年,张宜考入北外,从我研修语言学史。当时我见欧美已有语言学家做口述历史,便提议不妨考虑同类题目。她的博士论文最终定题为《中国当代语言学家口述档案研究》,完成于2005年。读者现在看到的这本《中国当代语言学的口述历史》,既是她为做论文而系统集取的资料(包括后来的少量补充),也是她从事中国语言学口述历史研究的一项实践。

  在我国语言学界,过去也有学者偶尔留下口述作品,如接受采访的答问,由他人笔录的回忆等。可惜这些都散碎零落,鲜有章法,采录的过程也很随意,形成的文本因而称不上“口述档案”。中国语言学口述历史的系统规划是从张宜开始的。她参考国外口述史学的惯例,使受访对象达到一定的规模,能涵盖语言学研究的各个领域;并且设计了严格的操作程序:访谈有设定的话题,围绕这些话题逐步展开;先行录音,再转为文字,文字稿复由受访者审读;与受访者签立协约,规定双方的义务和权限。这样获取的文本,便成为拥有声音和文字两种形式的口述档案。

  这项工作的难度和艰辛是可以想见的。出于种种原因,被认为属于理想人选的学者未必都愿意接受采访;即便愿意受访,也并非人人都同意授权发表。有些学者容易合作,乐意就采访者的提问展开叙述;有些学者不愿受话题牵制,喜欢自由漫谈。有的学者欣赏天然,会尽量使录音与文字保持一致;有的学者追求完美,不容文字稿上出现松散随便的表达。口述历史按理说应该是最轻松的历史,然而实际操作的过程绝不轻松。这些年来的联系之烦、奔波之劳、转写之难,以及遭人误解甚至毁谤之苦,张宜极少同我说起。她是一个能忍的人。所谓十年打磨一剑,张宜积十年而编成此书,可算得是工夫不负耐心人。

  口述历史是新鲜事物,不免遭人指议。有人会质疑口述历史的合理性,以为它不可靠,不是科学的历史研究法。人们久已习惯从常规史书上读取历史,对于忽然冒出的这门口述历史,自然会感觉怪异,由此而心生疑虑,也在情理之中。在此,我想举出几条理由来为口述历史辩说,谈谈为什么这门史学分支可以成立,为什么它值得我们做。

  口述历史很年轻,是一个新领域,这是有些人嫌弃它的一个原因。年纪轻,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牢靠,况且年轻人行事有时也的确毛躁。但口述历史真的很年轻么?其实,最早的历史全靠口述得来,否认口述材料的价值,无异于消灭历史的开端。18世纪的英国文学家散缪尔•约翰生说过,任何历史最初都是以口述的形式存在。中国的史学传统可谓悠久,然而也不例外,一样发端于口述。《汉书•艺文志》上说:“左史记言,右史记事;事为《春秋》,言为《尚书》。”记言就是记人所述,记下来的便是口述史料。海外有史家打趣说,把history(历史)这个词拆开来,意思是“他的故事”(his + story),所以历史就是某人讲的故事。今人欲了解早期传教士来华、中西文化交触的情状,乃至明末中国社会的变迁,不能不读《利玛窦中国札记》。这本书是什么呢?无非是利玛窦讲述自己的经历,由他的门生金尼阁笔录成书。所以,如今我们从事口述历史研究,某种程度上即是返归历史学的原生态,重拾初始、自然的叙史法。

  现代意义的口述历史确实很年轻,口述与访谈相结合,在欧美是20世纪40年代才有的事情。口述历史从那时起逐渐成熟,建立起自己的理论方法和技术手段,发展为历史学的一个门类。1948年、1954年、1958年,美国哥伦比亚大学、加州伯克利分校和洛杉矶分校先后创建口述历史档案馆;1967年,美国“口述历史协会”诞生;1987年,国际口述历史协会宣告成立。今天,人们可以继续不喜欢口述历史,那是个人取舍的自由或口味问题,但不肯承认这门分支的应有地位,否认其成果的学术价值,就显得迂腐而小气了。

  口述历史无意取代、也不可能取代常规历史,前者是对后者的一种补充。张宜编辑这本《访谈实录》,不是要撰写一部“20世纪中国语言学史”,而是要以访谈所得充实20世纪中国语言学的记录。将来人们会发现,本书为认识这一时段的中国语言学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旁白。口述材料对于常规历史的补益颇多,例如口述材料会涉及学术史上的重大事件,更有可能披露那些推动或阻碍学科进展的人事因素、机构环境、建制安排等等。这些都是隐匿于学术背后的东西,常规的学术史著通常不予载录。学问以外的这类因素小觑不得。一种学术能否兴盛,有时并不由自身的内容、价值、意义等决定,而是取决于外部条件。

  常规历史依赖于书面文献,口述历史取材于活生生的人。文献人人可用,倘若撰史者缺乏好眼力,又没有好手笔,写出的历史不但没有新意,连可读性也难保。所以,常规历史倾向于划一,经常很没趣。据说《中国革命史》多达百种,其中太半雷同;以“中国语言学史”为题的著作也不少,其中有些颇相像。口述历史则不一样,雷同的可能性极小。因为学界众生相,个性绝不重复。于是口述材料篇篇鲜活有趣。一个人的学术创为与他的个性很有关系。常规的学术史主要记叙著作、观点、理论、方法等,很少会让我们看到学人的个性。只有在口述访谈中,学人的个性才得以呈露。一个学者乐意接受采访,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他比较大方,愿意让学界分享自己的回忆、想法、私见。

  有人说,口述历史不可信,因为叙述者会说假话。这种看法很奇怪。说不说假话跟口述与否没有关系。人若有说谎的倾向,在付诸笔墨(如写回忆录)时就有更多的时间思忖怎样把谎话说圆。不过,在口述访谈中,因口误或记忆偏差,或凭直觉应答,没有时间多作思考,的确更有可能说错话,或者说了事后觉得不妥的话。这是口述历史的特点,不能说是缺点。待录音转为纸本,请受访者过目时,他有机会订正,直至删除某些段落。只是对原始录音不可能作改动,所以每一份口述就有声音和文字两种形式的文本。对比两种文本,也许另有研究的价值。但这涉及受访者的隐私,采访者须尊重对方的意愿,以书面协议的形式约定是否可以公布录音。口述历史有法律层面的考量,口述访谈因此很不同于新闻访谈。当你接受记者的采访时,你的话通常只有一部分会被采录,而发表哪些内容一般由不得你;记者可以全权处理你的话,除非你事先声明某些话“不得发表”;至于被添油加醋,被说了你从未说过的话,也属常见。总之,面对新闻采访你没有话语权。当然,如果你权够大、位够高,则当别论,这时你就拥有了话语的绝对支配权,记者不过是一具传声的话筒而已。

  这样霸道的做法在口述历史中是不容出现的。口述史家唐纳德•里奇呼吁“把话筒交给人民”,“让人民来说话”(《大家来做口述历史》)。受访者是话筒的主人,始终握有话语权,采访者则起引导话语的作用,通过与受访者的互动来贯彻访谈的框架。在这一意义上,口述历史是历史研究走向民主化的标志。此外,由众多学者分别讲述经历,是学术史研究趋向多元化的表现,一门学科的进程从此具有丰富多姿、个性纷呈的面貌。本书收录的虽是“名家”的访谈,“名家”在此和在其他场合一样,并无严格的准入条件。中国语言学的口述历史尚在草创阶段,数十位受访者甘为示范,已是对这项事业的莫大支持。至于我个人加入受访者的行列,还因为需要配合张宜,当她的实验对象。这一切的第一步迈出于十年前,十年后终于小有所成。惟祈读者喜欢本书,并且赞同我们的看法:口述历史值得做。

  (2010年7月中初笔)

  -------------------

  * 张宜著,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,2011年5月第1版。

 

打印本文  加入收藏  新浪收藏  返回顶部  关闭窗口
Copyright © 2005-2022 CAS All Rights Reserved. 档案教育网 版权所有
http://www.wdjj.cn 中文域名:档案教育网.cn
联系我们: E-mail:wdjj126@126.com
京ICP备19525071号